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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49章 喝醉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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奚飛鸞自小是滴酒不沾的。

門中為未能辟谷的弟子們設有食堂, 但也只是提供些普通的清炒和面食,並沒有酒水,所以他本以為到了食堂, 孟向陽就會自動放棄什麽“請他喝酒”這個念頭。

這個點了, 食堂裏沒剩多少飯菜了,奚飛鸞在桌邊坐著, 看孟向陽遛遛跶跶跑去後廚跟掌勺師父要熱乎菜,沒過多久,飯菜上了桌, 緊跟著飯菜一同上桌的……是一壇封口處還帶著新鮮泥土的女兒紅。

奚飛鸞:“……”

活了一百二十年,他頭一次知道食堂裏居然有酒水。

孟向陽把兩只大海碗按在桌上, 給奚飛鸞一個“放心,哥後頭有人”的眼神:“今晚咱們師兄弟倆不醉不歸!”

“……明日還有早課。”

“哎呀放心, 明早酒早就醒了,師弟你怕睡過了呀, 沒關系, 師兄明早準時去你屋裏叫你!”孟向陽拍著胸脯保證。

“……”

陳年的封口被打開,酒香四溢,引得周圍零星幾個弟子頻頻往這邊看,孟向陽把酒壇抱起來,咕嘟咕嘟倒了兩大碗, 然後把其中一碗放在奚飛鸞面前:“來!師弟,喝!”

醇香的酒液隨著搖晃濺出來,奚飛鸞頓了頓:“我看還是……”

“喝啊, 師弟你不喝可就是不給我面子!大喜的日子師弟你怎麽能不喝點酒助助興呢?”

“……”

小半個時辰後, 伏華殿中。

主殿大門被一腳躲開, 正在書桌前寫東西的郁笙筆尖一頓。

一股濃烈的酒氣隨即湧進來。

來人是孟朝星, 他肩上扛著一個,胳膊夾著一個,哼哧哼哧走進來,繞了幾圈才找到正在內間辦公的郁笙,他胳膊一松,孟向陽滑下去,趴在地毯上不動了,郁笙剛起身,他又把扛在肩上的奚飛鸞往郁笙懷裏一扔,郁笙連忙抱住了,酒氣頓時熏得他蹙了蹙眉。

孟朝星沒好氣道:“喏!你的兩個好徒弟!”

郁笙擰著眉盯著懷裏的奚飛鸞,奚飛鸞閉著眼,呼吸勻稱,面色沒有半分薄紅,一點都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樣:“他們這是去做什麽了?”

“我哪知道,食堂裏撿的!”孟朝星正要擺擺手離開,腳邊不小心踢到剛才扔在地毯上的孟向陽,他低頭看了眼,毫無負擔地拿開腳,擡頭卻見郁笙光盯著懷裏那個弟子瞧,有些詫異:“今天收徒的時候你還跟我搶他,現在才沒過三個時辰,你又喜歡上買一送一這個了?”

“喜歡……”郁笙把這兩個字放在嘴邊嚼了嚼,擡眼時突然笑了:“怎麽會是喜歡呢?”

“……”孟朝星被他的眼神瞅得有些發毛,心說這人又在發癔癥了:“愛怎地怎地吧,人我給你送回來了,走了!”

說完,孟朝星忙不疊地離開了,郁笙垂下眼,借著殿中燈火又看了眼懷裏人的睡臉。

怎麽會是……喜歡呢?

奚飛鸞被他抱著,手乖巧地放在腰腹之間,而半露著的右手手腕上,一道淺紅色的圈從膚下浮現出來,繼而又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
這是妖族的一個小術法,郁笙曾經在藏典閣裏學到的。

術法雖小,但效用極為明顯,在被施法者的身上種下這個術法,能讓其與施法者之間形成單向的聯系,從而獲知被施法者的精確位置。

郁笙那日在奚飛鸞突發高熱昏迷於村中時找到機會種下了這個,當時斐折心神大亂,不僅沒能及時註意到,還讓郁笙找到機會逃脫,而這個術法唯一的缺陷在於,種下它的三個時辰內,手腕上都會有一道十分顯眼的紅線。

這個術法名叫朱絲纏,本是某種妖族發明出來對付濫情的心上人的,只要待紅線消退之後,即使是大羅金仙也不能查出此術。

奚飛鸞身上的秘密實在是太多了,郁笙原本想著借此找到那傳聞中魔族重地墨守宮的位置,誰知還沒動作,人竟是再一次自己送上門了。

若說上一次是為了偷劍,這一次又是為了什麽呢?郁笙垂下的眼簾裏添了幾分惑然。

一次又一次地來到這裏,一次又一次地頂著一張虛假的臉……

郁笙的指腹從奚飛鸞的耳畔輕輕蹭過。

是顧念舊情嗎?

睡夢中的奚飛鸞似乎被弄得癢了,微蹙著眉偏開了他的手。

郁笙心中有了回答:一個魔族,還是個魔頭,怎麽會顧念舊情?

一定有什麽陰謀吧……

郁笙手上不自覺又用力起來,將奚飛鸞偏開的頭給掰了回來,眼神陡然轉厲。

師哥,你什麽時候才能像個真正的魔族一樣,把獠牙露出來呢?

到時候我就能安心地把手放在你的脖頸上,毫無負擔地了結這些糾葛了啊……

睡夢中的奚飛鸞似乎更不舒服了,他無意識地伸出手,一把抓住郁笙胸前的衣襟,而後身子縮了縮,窩進他懷裏,又沈沈地睡了過去。

郁笙突然就僵直了身,一動不動的。

——總是裝得這樣乖巧,這樣挑不出錯處,你到底想幹什麽?

郁笙心口猛然抽痛了一下,眼中閃過一抹血紅,他踉蹌一步,看了眼懷裏的奚飛鸞,正欲把人隨手扔地上,褲腳突然被人抓住了。

郁笙低頭,孟向陽正仰躺在地毯上,整個人呈大字狀,一手抓著他,一手胡亂撲騰著,閉著眼嘴上還不住嘟囔:“師弟……喝……喝啊……”

“……”郁笙突然就不想讓奚飛鸞和他一起躺地上過夜了,他艱難擡腳甩開孟向陽,往榻前走去。

剛把人扔到榻上,在地毯上的孟向陽又滾了過來,八爪魚一樣纏住他的腿,郁笙毫不在意地一腳把人踢開,腰間突然一緊,他低下頭,奚飛鸞竟然無知無覺地滾到榻邊,一把抱住了他,仿佛把他當做了取暖源。

松垮的衣領被動作拉扯著,鎖骨線條若隱若現,郁笙心念一動,伸手扯開了他的衣領,露出的皮膚白皙到晃眼,郁笙按著他的肩頭,一直將衣裳退到了胸口以下。

奚飛鸞雖看著瘦削,身上還是有一層薄薄的肌肉的,可那比女子還要白皙的膚色,總會讓他顯得比實際上還細弱些,而他的上臂處,一片接近成人手掌長度的疤痕突兀地顯露在郁笙視野裏。

那斑駁的,凹凸不平的瘡疤印在玉白色的皮膚上,讓郁笙的眼珠一點一點地震顫起來,又夾著絲絲惶恐。

尖銳的疼痛猛然刺入腦中,腦海裏似乎殘缺了什麽,又似乎多了什麽,郁笙單手捂住頭,目光含著不解,死死困在那片疤痕上。

——那是被火舌撩過的灼傷。

皮囊近乎完美的師哥,身上也會有這種傷痕。

“不怕了,不怕了,我這就拉你出來……”一個清脆的,模糊的聲音從萬千紛亂的記憶中脫出來。

郁笙擡起頭,仿佛又回到了那黑與紅纏身的火海。

眼前有道光不斷地在擴大,那雙手向他伸來,同光明匯聚在一起,一種安心的力量從那雙手上源源不斷地傳來。

幼時的郁笙一把抓住那雙手,義無反顧地投進了那片光明之中。

許是他不住地在顫抖,那只手又輕又軟地落在他背上,郁笙聽見一個溫和的聲音:“好了,好了,不要怕了。”

是誰呢,是誰舍得費力去救他這種沒人在意的孩子呢?

他努力擡起頭,想要看清那個人的臉。

然而映在瞳孔裏的是滾滾烈火,他看見被燒得已經不成形狀的屋梁帶著火星朝他砸下來,灼熱之息撲面而來,他閉上了眼。

他聽見一聲悶哼,再回神時已經被人緊緊抱在懷中。

“我是仙人,不要緊的。”他聽見那個聲音道。

“不要緊的……”郁笙眨了眨眼,眼前的景象逐漸恢覆,他低頭看著已經滾去了床頭另一角的奚飛鸞,喃喃自語。

雞鳴三聲,天色微微泛白,奚飛鸞醒了。

剛一睜眼,一股遲緩的鈍痛立馬灌進了他的腦子裏,奚飛鸞擡手捂住自己快要炸了的頭,突然感覺哪裏不對。

這是哪兒?

他望著完全陌生的床榻,陌生中還帶著一絲熟悉。

青色的床幃,淺金色的花紋……這不是師尊的房間嗎?奚飛鸞猛然翻坐起來。

“醒了?”

旁邊突然幽幽冒出一個聲音,奚飛鸞又打了個哆嗦,緩緩轉頭,見郁笙坐在寢室的書桌前,一雙漆黑的眼眸正望著他。

“你怎麽……在這兒?”驚恐之下,奚飛鸞也顧不得自己態度了。

郁笙挑了挑眉,語氣比昨日輕快許多,仿佛又回到了奚飛鸞熟悉的那個模樣:“這是為師的寢房,為師不在這裏那應該在哪裏?”

奚飛鸞說不出話來,楞了一下,又話不過腦地來了句:“那你為何坐在那兒?”

“……”郁笙看著他:“因為你占了為師的床榻。”

“哦……”奚飛鸞眼神放空,坐在那裏呆了半天,記憶就像是斷了片一樣,他好像被拉著去選武器,然後又被拉去吃食,再然後……

哦,他在食堂裏被孟向陽灌了一大碗十三年的女兒紅。

可是自己怎麽會跑進師弟的寢房裏?

想著想著,他才想起郁笙現在還在他旁邊,緊接著,房間裏突然響起斷斷續續的,如雷般的鼾聲。奚飛鸞趴在床邊往下看,孟向陽不知為何臉朝下趴在地板上,睡得正香。

“上早課去吧,記得把他弄走。”郁笙拿起毛筆蘸了蘸墨,不再理會他們兩個。

“哦……”奚飛鸞慢騰騰地掀掉被子,摸了摸光潔的胸口。

光潔的胸口……?

奚飛鸞低下頭,望著自己領口大開的衣裳,楞了半天。

蹭開的?奚飛鸞覺得自己睡相一直都挺好的。

那邊突然咳嗦了兩聲,郁笙也不知怎麽瞧見這邊,又擡起頭:“你睡覺很不老實。”

“哦……”奚飛鸞慢慢合攏衣服,走下床來,見孟向陽還趴在那裏打鼾,他蹲下身輕輕拍了拍孟向陽的側臉:“師兄,師兄。”

孟向陽鼾聲打得更響了。

“……”奚飛鸞一刻鐘也不想再在郁笙的眼皮底下呆,無奈,他拖起孟向陽的衣領,把人往外拽,一直拽到殿外,寒風一刺,孟向陽打了個哆嗦,終於是醒了。

他茫然地望著頭頂的大殿屋檐,跟奚飛鸞一樣腦子早都斷了片。

奚飛鸞看了眼院中日晷,離早課還有不到一刻鐘了,他忙把孟向陽拉起來:“快些回去換衣服,要遲到了。”

殿裏,郁笙放下筆,望向那亂糟糟的床榻上。

床榻中間斜躺著一只樸素的木簪。

郁笙走過去,將這眼生的木簪拿了起來,略微瞇起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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